老?夫人愕然?抬头,朝着男子的方向看过去。
进?屋这么久,男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干了一层,表面有层黄褐色的灰尘。此时他横刀立马坐在圈椅上,双手放置在跟开的膝盖上,硬朗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
他微微侧过头,光线在眉骨处落下锋利的一笔,“你不是说?她知?道错了,错在什么地方?”
老?夫人收敛了神情,嘴角垂下。
“这次唯一受伤的就是我,我也没想着怪她,就算有错也是小错。延年,当年裴家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你嫂子原本?就是可怜人,你当真要计较?”
“你别忘了,没有你嫂子,就没有你今天的位置。”
裴延年没说?话,淡漠的视线扫过去,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瞧不出神情,只是周身的气息凌厉得骇人。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语气过重,缓和了语气。
“我这么说?,也不是让你将?爵位还?给策洲。就是希望你能记得这份情,这一次帮她一次。策洲年纪正小,又尚未成?亲,不能有一位获罪的娘。”
老?夫人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大周开朝就封了三位国公,裴家得了“镇国”二字,手上的权势就可见一斑。
老?国公同先皇打江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授予爵位之前先皇开玩笑说?想要替裴清安指婚。裴清安是裴家的长子,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渐渐显露出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板上钉钉的要成?为裴家下一代的话事人。替裴清安指婚,不仅能防止裴家与权贵结亲最后养虎为患,还?能将?裴家与皇家更进?一步的绑在一起。
老?国公原本?就无心权势,就直接同意了,这就有了裴邵两家的亲事。
当初裴家出事,圣上其实更属意裴策洲继承裴家,也做好了再?登上几年的准备。可在这时?候,邵氏求了老?夫人之后进?宫,最后镇国公府的爵位落在了裴延年的身上。
这也就是邵氏为什么敢肆无忌惮下药的原因。
只是邵氏忘了,如今的裴延年对于皇家来说?,早就不是一块不成?功就可以丢弃的利刃雏形,而是一柄能震慑边疆见过血的利刃。
所以动了手的邵氏,会被迁怒舍弃,成?为平息争端的弃子。
裴延年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提及到此事,也没有想到原来当初自己进?宫在亲人的眼中,会成?为一件捡漏的喜事。
对于毫无自保能力的稚子,卷入风波当中真的是一件喜事吗?
裴延年疲倦地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着,试图要平复内心惊天骇浪的情绪。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嘈杂到整个世界都是雨声。
老?夫人仍旧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念着这些年镇国公府的不容易,念着当初邵氏是如何支撑起家里,念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
突然?就听见男人开了口。
“我会进?宫面圣,替长嫂说?情。”
直到这时?,老?夫人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样就好,我们是一家人……”
“但在策洲和琦月成?亲之后,”裴延年睁开眼,眼底还?带着长途奔波之后的疲倦,预期缓慢而又坚定?:“就分家吧。”
“分家?”老?夫人脑子一阵空白,拔高?了声音,声音都变得尖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分家和不分家的区别可大着了。
如果不分家,裴策洲顶着镇国公府长孙的名头,日后前程不必操心。可要是分家,他就要开始顶门户,在外打拼更多的是看自己。
“您说?呢?”裴延年反问回?去。
他整个身体朝椅背靠去,放在扶手上的手臂鼓起,声音冷静而又沉稳。
“离开京城我就同您说?过,江氏年纪还?小,又怀有身孕,您多照看些。您也答应了下来,只是现在您又在做些什么呢?”
老?夫人心虚地错开视线,“可她不是好好的吗?”
“她还?好好的,是因为她聪明,下毒的人没有得逞。可要是她没有一点?儿防备呢,送到汾州的消息会是什么?”
“我就想着,她受了这么大惊吓,您总该问问她的情况,多照看些。哪怕您没那么喜欢她,也看在孩子、看在我的份上,也该对她多关注一点?。可从我进?门到现在,您替长嫂考虑了,替策洲谋算了,那有没有替新月想想呢?”
老?夫人下意识替自己辩解,“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如今,整个镇国公府都关注着她,她身边压根就不缺照顾的人。”
“所以就不需要了吗……就像是当初我进?军营,你也觉得不需要一样。”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弥散的水汽涌入进?来,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老?夫人没了话,瞳孔骤然?紧缩,下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子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在地毯上落下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不得不抬头才能看到男人,却发现逆着光的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强烈的光刺得她的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