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其中尚有许多浅显和不足之处,然而可以听出来,对于水泥这样新奇的事物,东方朔在脑海中已经构建起了一个基础的认知框架。

这甚至比制造和使用水泥本身还要更可贵。

于是林久点了点头,给出了从这场谈话开始以后她唯一的反应,“善。”她说。

在这个时代,“善”这个字基本被用来代表赞许和肯定的意思。

东方朔滔滔不绝地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没有停顿,也没有喝上一口水,饶是他这样以口舌成名的人,也觉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他所得到的只是神女的一点头一颔首,和轻飘飘的一个字。

神女说话时也还是面无表情的,东方朔只看见她嘴唇轻轻张开,很快就又合上,她点头的动作也很轻,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淡。

东方朔忽然就觉出从后背传来一股凉意。

他想,他现在应该谢恩,应该伏地叩首,应该做出感激涕零的姿态,应该说出有趣的惹人发笑的言语。

这是来之前已经在脑子里预演过一千遍一万遍的场景,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紧绷的心弦于此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变空了,后背传来的那股凉意,是因为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啊,原来是在害怕。东方朔近乎是茫然地想。

是啊,今天跪坐在这清凉殿上,他其实一直很害怕啊。

只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一小堆灰色的怪泥,和一本荒诞得简直像是疯病患者留下的帛书,他怎么就会没日没夜地钻研上这么多天,怎么就敢如此两手空空地去面见皇帝?

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想要功名利禄想疯了,所以才会做那样一个梦。

说出去会被当成疯子吧?别说是出人头地了,恐怕就连现在金门待诏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此一生再也不能踏入未央宫,甚至再也不能踏入长安城。

可真是不甘心啊,金门待诏,玉堂议事,梦里都想着该以什么样的言辞去和皇帝说话,惊醒之后倒拖着鞋子跑到桌案边,来不及点上灯烛,就着月光在竹简上刻下方才想到的有趣言辞。

只是因为担心这稍纵即逝的灵感从头脑中消失,担心失去在皇帝面前博取笑容的一个机会。

他来到长安城已经五年了,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六岁,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蹉跎过去,白日里同僚们大声叫,“东方朔”,而后哄堂大笑。

陪皇帝玩射覆,在皇帝面前妙语连珠,弄臣东方朔,佞臣东方朔,媚上的东方朔,以口舌而成名的东方朔。

胸腔里的那把火快要燃尽了,只剩下一口不甘心的气息。我有才华,我读经史,我年少孤身入长安,我欲向天下发出我自己的声音,我只要一个机会,我只缺少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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