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
太子话音方落,堂中瞬间陷入死寂,空气也仿若凝固了下来,针落可闻。
史官手中那支簪白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突兀地停在半空,笔尖悬着的墨滴摇摇欲坠,似随时会落下,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他是史官,史官的原则就是无所不记。
作为太子身边的史官,只是负责文字的记录,史书如何记载还得经太史令与一众编修史书的同僚反复商讨、斟酌后才能确定。
但面对太子那石破天惊的自白,他只觉内心翻涌,生平头一遭冒出将某段黑料删去的念头。
不过他终归是史官,还是出自莒县太史家的史官,绝不能让一本国史的公正性因他一人之感官而毁于一旦。
而席间,田丰如木雕泥塑般僵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久久未发一言,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作为士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人子者当孝顺父母,为人臣者当忠于天子。
但太子所言,却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坚守多年的观念之上,让他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与困惑。
难道他多年来奉行的理念都是错误的吗?
良久,田丰终于从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颔首叹息,缓缓起身后跪伏于地,向太子请罪道:“丰所言有失偏颇,请太子责罚。”
田丰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格外诚恳,但刘辩却是微微摇头,并不打算追究田丰的犯上之言。
他不生气吗?
他自然是生气的!
但他难道能杀尽天下人吗?
那些个朝中的高官显贵们,嘴上不说,但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讥讽他不孝不忠,讥讽他们老刘家的品行?
气急之下,刘辩反倒是觉得如田丰这般刚烈正直之士相比于那些口蜜腹剑的高官显贵要顺眼多了。
田丰刚而犯上,但好歹田丰是真心为国家社稷着想,认为一个无德的储君会为天下人以及后世之君树立负面的榜样,所以当面指责他。
而那些个高官显贵、世家豪门们却是因为他的政治妥协,出于利益考量而选择接纳他这位太子吗?
刘辩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将心中积攒已久的愤懑全部释放了出来,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缓缓道:“你非为辱骂孤而言,非为扬名而言,是非居心孤还是品得出的,若是你真心认为自己有罪,那便在另外两问之后出仕于孤赎罪便是。”
然而田丰也同样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并无再继续问询的必要了,俯身下拜道:“若殿下不弃,某愿牵马执蹬于殿下左右。”
他此刻已然在心底认可了这位太子殿下。
就私德而言,太子软禁君父终归有亏,这一点不可否认。
可若论大德以及这一番言辞中所展露出的志向,便让人不禁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刘辩扶起田丰,笑道:“善,孤得元皓,如得一宝镜也!”
“宝镜?”田丰微微蹙眉,不知太子所言何意。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刘辩拉着田丰的手臂,侧身面向众人,对着众人指向田丰高声道,“而孤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
“如此而言,孤得元皓,岂非得一宝镜也?”
听闻太子的夸赞,不怒自威的田丰却有些红了脸。
田丰向来是见不得他人阿谀谄媚,可这是太子这位君主夸赞他这位臣子……咳,天下岂有太子阿谀臣子之说?
所以太子的夸赞,定然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