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可能地杜绝造假,地方卫所官的腰牌都是都督府统一制作并发放的。王承恩见过后府其他官员的腰牌的,因此很快确认,这玩意儿大概率是真的。“骆千户,您觉得这人是沈采域吗?”王承恩将腰牌递给骆养性。
“您觉得他该是沈采域吗?”骆养性接过腰牌,前后翻转,没有细看,只瞟了两眼就拿给随行的锦衣卫了。“把物证收起来。”
听见王承恩的问题时,卢阳平还没觉得有什么。但骆养性的这个反问一出,他后背的汗毛立刻就竖起来了。
这什么东西啊!?
卢阳平心中惊惶不安。他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可又找不到理由往外缩,就只能呆若木鸡似的站在原位上,忍耐着心脏狂跳带来的痛苦。
王承恩被这一问问得怔住了,回过神之后,他没有回答骆养性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卢阳平,继续询问案情。“你们调查过这具尸体了吗?”
“没有!”卢阳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为什么?”卢阳平低着头,王承恩就只能看着他的前额问话。
“兵马司就只是个芝麻大的六品衙门,怎么敢擅自查探这种天大的案子。”卢阳平努力地维持着一个没人看得见的抽搐的笑容。“发现腰牌之后,我们立刻就把这里的事情上报给锦衣卫知道了。”
卢平阳刚说完,就有一个身材高大,而且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六品武官走上前来。主动说道:“王司正。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周边的人户和崇福寺做初步的调查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收到有用的信息。”
“你是哪位?”王承恩没见过这个人。
“西司房后百户所百户,齐修武。”六品武官躬身拱手作揖,几乎把脑门儿怼到王承恩的鼻尖儿上去。
东西司房互不统属,独立存在,而且五城兵马指挥司并不与东司房对接。
在卢平阳得知自己的辖区内,疑似死了一个三品官的时候,他立刻就把事情上报到负责维持南城治安的西司房那里去了。而西司房的主官齐修武,在得知这个事情之后,也没有把消息捅给东司房,而是派人上报到指挥使司那儿去了。
接收到这个消息的经历司令史,因为知道自家经历在调查沈采域的事情,于是特事特办,直接写了一个紧急提报,跳过了掌卫事骆思恭,让衙役直接送去了东司房。别看这一圈挺绕,但实际上已经很快了。如果骆养性没有兼着经历司经历的差事,或者说掌卫事不是他爹。恐怕东司房至少得再过半天才能从指挥使司的命令或者斥责里了解到这个事情。
“好。”王承恩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向齐修武点头示意,并问道:“齐试百户。我问你,除开这个腰牌,死者的身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吗?”
“要是撇开腰牌和衣服,死者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别的值钱物件了。这要么是遭到了抢劫”齐修武猛然转头,看向发现尸体的兵马司小旗。“要么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照常摸了死者的尸体。”
“没有!小的绝对没有!小的再是财迷心窍也不敢干这种事情的。”小旗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他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司正。您老可能不知道,这群家伙专摸死人身上的东西。”齐修武狞笑着说道:“只要把他送到北司去审一审。就能得到您想要的答案了。”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骆养性打断齐修武的话,对王承恩说:“王司正,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承恩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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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两人就顺着卢阳平的指示,来到了殓房附近的一静室里。
卢阳平的脚步声刚消失,骆养性便开口说话了:“王司正。我觉得没必要再查这具尸体了。”
“为什么?”王承恩问。
“这具尸体大概率不是沈采域的。”骆养性揉了揉自己的眼窝。
“您见过他?”王承恩又问。
“我当然没见过他。而且就算我见过他,尸体的脸烂成这个鬼样子,也认不出来了。”骆养性摇摇头。
“那您怎么知道这人不是沈采域?”
“猜的。”骆养性解释说:“您想想,一个畏罪潜逃的人,在得知自己将要被锦衣卫捕拿进京之后,他不往远了跑,却往北京跑。他这是嫌命长,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如果他不是沈采域。那他为什么会有沈采域的腰牌?”王承恩说道:“我觉得那个腰牌看起来挺像是真的。”
“懂行的人想造这么一个假腰牌出来并不难。”骆养性说道。“锦衣卫破获过不少伪造官凭招摇撞骗乃至骗领禄米的案子。而且挂在尸体上的腰牌太新了,几乎没有磨损的痕迹。”
“如果他不是沈采域,那您觉得会是谁呢?”王承恩点头表示认可。
“他可以是流民,可以是家仆,也可以是趁着年节来北京做生意的商贩,甚至可以是随便找的别的什么人。但他是谁重要吗?”骆养性见王承恩不上道,索性不绕了。
“我觉得挺重要的。”王承恩抬起头,仰视骆养性,诚挚地说。
“是您.觉得?”骆养性在“您”这个字上加上一个重音。
“对,我觉得重要。”王承恩没有听出骆养性的言下之意,继续说:“如果这人是沈采域,那么他死了也就死了。算是报应。但如果这个人不是沈采域,而是像您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流民,一个家仆,一个商贩。那凭什么杀他?还把人的脸砸的稀烂。”
“呵。”骆养性苦涩地笑了一声。心道:到底还是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