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听继妻谗言,妄欲逼我杀孙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谏言阻止,反而频频窥探代善的脸色,这些事情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有莽古尔泰贝勒一人,敢在代善杀掉妒妻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说,诸弟及国内诸大臣皆畏兄嫂,所以不敢言语。你到底是怕他,还是想再弄一个拥立之功!?”即使努尔哈赤的话说得又重又直白了,但还有一点,努尔哈赤对谁也没讲过。大福晋富察·衮代被亲儿子莽古尔泰杀了之后,努尔哈赤曾单独召见莽古尔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莽古尔泰一说替父汗雪耻,这也是金国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二则说,害怕他大贝勒因为此事败露铤而走险伤害父汗。
“我”额亦都向努尔哈赤磕头,但他刚准备解释,努尔哈赤就打断了他:“我听说了很多流言,有些是关于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敢问大汗,是什么流言?”额亦都顺着问。
努尔哈赤不答反问道:“去年八月,你为什么不援救莽古尔泰?”
去年八月,也就是灰山之役。当时努尔哈赤欲掠沈阳,但见明军势大,便改变战略,亲率右翼四旗与明军对峙,并令左翼迂回攻击明军。当时,额亦都被努尔哈赤任命为左翼总兵官,总领左翼四旗兵,而莽古尔泰只领蓝旗,算是他的下属。
就在莽古尔泰率军出击,越过沈阳,追击行至浑河的奉集援兵的时候,额亦都的主力只是远远跟着,还没到浑河就自行撤退了。事后,莽古尔泰回报说,自己一鼓而下,明军见之则溃。并指责额亦都畏畏缩缩,迁延不进。
官司打到努尔哈赤那里去,额亦都则忍住了在努尔哈赤的面前骂莽古尔泰是夯货的情绪。只说莽古尔泰这种行为是轻敌冒进,所以不敢让全军跟着他冒险。
努尔哈赤没有讨论莽古尔泰冒进与否的事情,只责备额亦都,说他要是觉得莽古尔泰不该去,那就应该不让莽古尔泰去。如果莽古尔泰非要去,额亦都就该直接打他的马头,然后把他给绑回来。要是莽古尔泰已经出发了,额亦都就得派人掩护莽古尔泰回来。
这一番诘问直接把额亦都给的所有辩解给堵死了,他只能默然无言,下跪认罪。但既然愿意骂,那就是不想打。最后,努尔哈赤也只是罚了他一个牛录,并没有真的把他怎样。
见努尔哈赤旧事重提,额亦都更疑惑了。“大汗,您当时任命我为左翼总兵官,我就要为左翼大部负责。三贝勒轻敌冒进,以百攻万,我若率部跟从,明军很可能就把左翼精卒一口气吃掉了。那可是我大金的骨血啊。”
“真的吗?”努尔哈赤盯着羊腿的眼神里多了些质问。“我怎么听人说,你是为了代善所以故意出卖莽古尔泰的啊?”
额亦都骤然解下腰间佩刀,将佩刀高举过头,并跪移到努尔哈赤的面前。“大汗!我对天起誓,绝无此事!这把刀是您让大贝勒赐给我的。我若有此奸邪不臣之心,您直接斩了我就是。”
“我可没有让代善将这把刀给你。”努尔哈赤转头望向额亦都,正好看见那把刀。
这是杜松的佩刀。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初一,萨尔浒之役的第一大战打响。明将杜松以全军攻打吉林崖,吉林崖守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代善与额亦都等人及时带兵赶到,不仅解了吉林崖的围,还在之后与努尔哈赤的亲率部队一起对杜松部发起了一场以多对少的歼灭战。
萨尔浒之役全部结束后,努尔哈赤按功分配战利品,就把杜松的铠甲和佩刀给了代善。代善做二次分配时,将佩刀送给额亦都,而自己则留下铠甲作为纪念。
“可大贝勒当初把这刀给我的时候,就说是大汗赏赐的啊。”额亦都回答说:“所以我才敢将之佩戴在身边。”
闻言,努尔哈赤的眼神里有了明显的闪烁与动摇。
他对代善不满的一个小细节就是额亦都的佩刀。
万历十五年,额亦都率军攻打巴尔达城。行至浑河时因河水暴涨而受阻。额亦都命令士兵把绳子系在身上,鱼贯渡河,并连夜率勇士攻城。守城士卒被惊醒,仓促应战,乱箭齐发。箭矢射穿了额亦都的大腿。额亦都则挥刀砍断箭矢,奋力再战,身被五十多创仍不退却,终于夺下城池。战后,努尔哈赤授额亦都“巴图鲁”称号,并将随身的佩刀送给了他。但萨尔浒之役后,额亦都就把那把刀给换了下来。
沉默良久后,努尔哈赤摆手。“就当是我赏的吧。坐起来,把刀收回去。”
待额亦都重新落座,努尔哈赤又问:“除了代善,你觉得还有谁可以在我百年之后,继承汗位呢?”
“我不敢妄论大位。”额亦都真不想答了。
“你不必忌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赦你无罪。”努尔哈赤继续切肉吃。但这么一顿折腾下来,羊腿肉已经有些凉了,膻味也因此重了些。
“那我就直说了。”额亦都咽了口唾沫。
“嗯。”
“我不知道。”额亦都说道。
“嗯?”努尔哈赤又侧过头。“我不是叫你直说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额亦都摆正身姿,正面对着努尔哈赤,诚恳地说道:“这些年来,我只奉汗命与大贝勒亲近。并不与大汗的其他儿子亲近。大汗的其他儿子有怎样的才能,有哪些不足,我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