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芳也是堂官,让他陪着进士们吃一顿就是。”朱常洛说道。
“是,奴婢遵旨。”王安不再多说了。
朱常洛站了起来,魏朝和刘若愚也站了起来。“主子今天还是去景仁宫吗?”王安并不希望皇帝再去景仁宫这么一个伤心地徒增烦恼。
“去。”朱常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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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昌元年,三月十八,传胪日。
传胪日,即殿试的开榜唱名日,亦即宣布某届科举最终结果的日期。谁能问鼎状元,谁能摘得榜眼,谁能仰首探,以及三鼎甲之外的进士排名究竟如何,都会在这一天揭晓。对于十年乃至数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来说,今天就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明时坊贡院附近的一间四合院里,年近半百的新科进士文震孟和同科的其他进士一样,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五更鼓还没有敲,他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并在老妻少妾的服侍下穿上了新科进士服。
进士服是一种专门发给新科进士,专用于参加传胪大典的特殊服饰。
服装的内容包括,巾、袍、革带以及一个由槐木制成的笏板。
所谓巾,也就是圆形黑色纱巾帽,这种帽子的特点非常明显,也就是缝合。它既采用了官员常服中乌纱帽的冠体,又采用了官员公服中幞头的翅脚,算是两者的组合体。在主体以外,进士巾帽带还有两条垂带,这是任何一种正式官服所不具备的,也是新科进士服最显见的特点。
进士服的袍子,是深蓝色的罗质圆领右衽袍,虽然此袍的领袖处着有青色缘边,但总体上还是比较质朴的。
因为进士还不算官,没有品级,所以进士服的革带也是不带任何装饰的普通皮革腰带,只有一个黑角垂挞尾于后。
制度规定,这种设计独特,有着浓郁的准官员寓意的礼服,只能暂时借给进士们穿着,《会典》中载“廷试后颁于国子监,传胪日服之,上表谢恩后,谒先师行释菜礼毕,始易常服,其巾袍仍送国子监藏之”。也就是说,释菜礼毕,摆脱进士身份,正式进入官员行列的学子们,还得把这套衣服还回国子监,供下一届的新科进士使用。
穿好进士服,文震孟立刻精神了不少,白面老书生的气质一下子就起来了。
文震孟独自走出房门,进入二院,早他一科进士的老外甥,四十二岁的庶吉士姚希孟,已经穿着秩同九品官员的杂职未入流朝服站在院子里了。
姚希孟是昨天傍晚散衙后从翰林院过来的,虽然他在过来之前没有提前打招呼,但文震孟早料到他会过来,所以还是叫人备了他的酒食。
与文震孟、文震亨、姚希孟三舅甥同席饮酒的,除了会试之后就一直住在文宅的陕西落榜举人王徵,还有自来熟的小友方逢年。
一开始这一桌酒席的气氛还是比较尴尬的。王徵年岁最长却只是举人,除了没有功名的文震亨谁都能低看他一眼。尽管没有人真正地低看他,但既在席间,则心难自安。好在酒过三巡之后,王徵还是被“小兄弟”们给劝得看开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什么,明年还有一科,接着考呗。
小友方逢年原本是打算厚着脸皮留宿的,但他却忘了带自己的进士服过来,所以只能在打更落门之前,骑着文家的骡子赶回住处。
“大舅父。”见到身着进士服的文震孟,姚希孟先是会心一笑,接着便迎了上去。
“孟长。我也穿这身儿衣服啦。”文震孟也笑着走了过去。
文震孟和姚希孟没有叫醒的王徵和文震亨的意思。两人只简单地行过礼,就并肩朝着大门去了,那里早有一台提前雇好的马车正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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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定,在京文武百官,一律皆得出席传胪大典,以示朝廷对考中者的重视。若确实无法出席,需提前具明原因告知礼部,否则将被纠劾。
不过,规定这种东西到底还是死的,有没有用还得看皇帝管不管。万历十七年的殿试之后,皇帝自己都不来主持殿试,参加传胪大典,自然也就不会管其他官员来不来走这个过场了。于是,这传胪大典就是一届比一届冷清。
可今年的情形绝不同于往年。还没到卯时,大明门前的一隅之地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拥挤以大明门前的棋盘街为中心,一路传导到周边的大时雍坊、南熏坊以及正阳门外的正西、正东坊。并隐隐有着进一步扩散的趋势。
“文老爷,姚老爷!”载着文、姚舅甥的车子刚过东长安街,就堵得走不动了。雇佣车夫只得撩开门帘,对二人说道:“车子开不动了,为了不耽误时辰,您二位还是下车走着去吧。”
对于堵车,文震孟并不十分意外,车外的喧闹早就预示了这一点,但当他顺着车门往前看去,还是小小地惊了一跳。“嚯哟!”文震孟侧头看向姚希孟。“我记得上回没这么多人吧?”
万历四十七年,文震孟和姚希孟同上京师、结伴科考,文震孟虽然没中,但也还是陪着老外甥一起来到了棋盘街参加传胪大典。
“没有,我记得马车是一路开到了棋盘街口的。”姚希孟也很是意外。“这怕是比年节的灯市还要热闹吧。”
“先下车吧,挤过去再说。”文震孟深深地点了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喜色。这种日子,热闹总比冷清好。
车夫将文震孟扶下车,又朝姚希孟递出手。待二人都下了车,车夫又开口道:“文老爷,您但去就是,今天的车费,待会儿会全额退回到您的家里去。”做生意讲究一个该舍的时候得舍,即使是因为客观原因无法到达目的地,车马行也还是会把车费退回去,这样才会有老主顾。
“大喜的日子,就别想着这点儿小费了。”文震孟对车夫笑了笑,接着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铜板。“赏你的,回去吧。也别叫车马行退钱了。”
“多谢文老爷!多谢姚老爷!”车夫喜滋滋地接过铜钱,向两位老爷道谢。
(本章完)